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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呢?”钱一多面上全无表情,手指却神经质地抖了抖,烟灰落在真皮座椅上。

“所以我认为你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。他们小时候不太照顾你,也不太信任你,所以你格外想要证明给他们看,你能做出一番成绩。所以我简单去调查了一下,发现你父母都是本地的,?父亲还是一个小学的校长,风评不错。按理说教师的孩子只会被拘束过度,不至于这样。所以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。你是不是有个比你厉害的哥哥?”

“没有,你说错了。”

“哪里错了?”

“是姐姐。”

陆茶云笑了,“那更有趣了。你不是说你离婚了嘛。妻子有没有像一个人?”

钱一多觉得胃收紧着,有一只手紧紧攥着,拧毛巾似的拧。他的姐姐比他大三岁,永远是十五岁。那年夏天他去湖里玩,故意想吓唬她,就假装在水里抽筋沉下去了。姐姐急忙下去救他,自己却没上来。起初以为她也是闹着玩的,后来再去救,人沉了就再也拉不上来了。他哭着去找人来帮忙,等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。他父母得到消息时,姐姐的面颊已经泡得泛白了。

姐姐什么都好,读书好,人也漂亮,还会唱歌。姐姐死后父母都怪他。他心里不服气,觉得他们喜欢一个死人胜过活着的时候。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姐姐,名字又何必叫亚楠。他们不过是想免去些罪恶感罢了,平日里也都是他们说让姐姐多照顾些弟弟。

他成人后很少去想起姐姐,像是一道隐秘的伤口。不再去碰,权当作愈合。他从不去想前妻与姐姐的相似处,哪怕所有人都说他们不合适,冥冥中他也觉得自有亲近感。前妻早就不是十五岁,但也是读书好,会唱歌,人漂亮。他旧日的罪过在新的光明中生长。然而那光明注定不是属于他的未来。他确实不配。

陆茶云似乎全无察觉,仍旧轻快道:“你看吧,钱警官,虽然不清楚你们家的故事。但我想这就足够证明我的观点,只要情况合适,谁都有杀人的潜力。”

钱一多终于开口了,声音疲惫,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?”

陆茶云说道:“我和你说过了,你想知道王勉的案子胡毅是怎么避开监控不被发现的。你就把林祝一交给我。他现在逃出了医院,但是回家去拿了自己的手机和钱。应该是想继续调查这一系列的案子,如果有了发现,他应该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。你只要到时候联系我就好了。”

“他想查案子,这也不是什么坏事。那你在担心什么?”

“我在担心他。”陆茶云一字一句道:“如果他真的会杀人,那只可能杀死自己。我担心他知道一些事情精神会垮台。你难道觉得我送他去医院是闲得无聊吗?他是确实应该待在那里好好接受治疗,好好休养一段时间。”

“哦,你害怕了。你又要搞他,又怕把他搞死。这可不行,敢做就要敢认啊。”钱一多不等她回应,拉开车门,“好了,我知道了,林祝一要是打电话给我,我会立刻联系你。”

钱一多狠狠甩上车门,一时间却不知该往何处去。一切又在他眼前浮现:微凉的水,湿热的风,脚步声来了又去,倒在一旁的自行车,以及浮在水面上的一抹白色影子,是水撑开姐姐穿的衬衫。她来不及脱衣服就往水里跳。那本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夏天午后啊。

寒风迎面,吹得他眼睛发痛。他粗暴地揉了一把脸,手背蹭干泪水,低低骂道:“妈的,这邪风真是迷眼睛。”

是她要杀我

第十天

青湖疗养院就建在一所中学对面,一条河的间隔,楼与楼互相眺望。学生们在课后嬉笑打闹,小跑着穿过走廊扬起一阵风。疗养院的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,只是长久地长久地沉默。对年轻人而言,衰老是太遥远的未来。对老人而言,青春却已是模糊不堪的记忆。他们隔着不停歇的河水,分享对彼此的不理解。

林祝一来到疗养院,前面的路上种着两排梧桐树,正中是一道铁门,再里面是白色的主体大楼。 他察觉到了先前遗漏的线索,像是一片落在地上的书签,他重新拾起,夹回书中,沿着已知的信息继续向下走。凶手对他并不重要,找凶手定罪是警察的事,他更好奇的是动机。一个人要行过怎样的荆棘之路才会走到这境地。杀人后的心境又是怎样?快慰或伤感?

他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,连疗养院里连最年轻的护士也超过了三十岁。所有人都看出他是来探病的,前台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,问道:“找谁?”

林祝一说道:“找许梅菊,梅的梅,菊花的菊。”这是蔡照查出来成伟达的母亲。

冷冷的语气抛出, “1302 号房,探病时间不要超过一小时,病人也要休息的。”

疗养院的布置与医院相近,纯白的装修,一个房间摆两张床,独立洗手间。林祝一到时,看护刚推着许梅菊回来。许梅菊的衰老是一种枯萎的状态,目光呆滞,头发稀疏,整个人在轮椅上蜷缩着,变得极小又极轻,好像一片落叶。相较之下,她的看护便显得庞大了,一个粗壮的女人,手臂有力,肚子和胸部都朝外凸出。说话的声音是好像江河在奔腾。

看护问道:“你找谁?”

林祝一说道:“是夏小姐让我过来的,她最近身体不好,就让我来看望一下。”医院给病人配的是护工,只确保基本的生理需求。如果要更细心的照料,就要另外付钱请看护。看护直接是与病人家属对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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