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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节

 

“也就?是说,沈大人在营丘城……哦不,营丘堰,果真是查到了什么?”

“也就是?说,沈大人在营丘城……哦不,营丘堰,果真是?查到了?什么??”

陈澍站在案前,还不曾坐下,因此就这样微微俯视地看着刘茂那标准到让人生厌的笑?容,扯了?扯眉头,道:

“我不明白都护大人意指什么。”

“我不是傻子。”刘茂轻声道,那话里虽带着不善,语气却还是?温和地能滴出水来,转头去?整理案上书卷,慢吞吞道,“点苍关数百年不曾遭遇洪水,这点,我比沈右监还清楚。她此去?,去的不是储粮多的孟城,不是?距离近的弦城,也不是?北上回?京的那些都城,偏偏选了?营丘城这样一个穷乡僻壤。偏偏营丘城附近还有一个营丘堰!偏偏——

“沈大人出城,既不事先同官衙打招呼,也不提前准备好?马匹行装,仔细一想,但凡不是?蠢货,都能瞧出其中蹊跷!”

话音一落,刘茂手中的案卷适时地一落,掉回?桌上,似是?扑起一阵若有?若无?的轻灰,发出一声沉闷轻柔的响,重重击在陈澍的耳旁。

不愧也是?京中出来的世家子弟,常年身居高位,哪怕是?众人口中的“纨绔”,这慢条斯理,却又不经意?流露出几分威严的样子,也足以唬住大部分的平头百姓了?。怎奈陈澍毕竟是?陈澍,自?是?不为所动,不仅不曾变色,还凑上前去?,歪着脑袋去?瞧刘茂的神情,道:

“——你怎么?不看着我说话了??”

为使被问询的人心生忐忑,不论是?挪开视线,还是?说话轻声细语,再重重搁下物件,从而惊住面前人,都是?身居高位之?人常用的小伎俩,小手段。个中缘由,恐怕刘茂自?己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,可陈澍一眼便?看了?出来,加上她最近的“好?学”,又这么?径直问出了?口。

问得刘茂是?哑口无?言,同她目光相对,也是?视线闪烁。方才那装出的威严,此刻已丢了?一半了?。

“……自?沈右监走后,这垒成山的政务,都要过我一人之?手。”刘茂道,笑?了?几声,“此刻也是?忙里抽闲,才抽出时间来问上几句。毕竟点苍关巨洪,事关这一城人的性命,非同小可,我身为都护,不得不问啊。”

“也是?!”陈澍道,想起前几日的情形,诚恳道,“洪水来时你把事情都推出去?了?,事后若还不挂心的话,那天?子若是?问责,你应当是?头一个丢脑袋的吧?”

此话一出,刘茂嘴角扯了?扯,好?一阵说不出话来。不仅他说不出话,这房内重归死寂,连在官衙门口执勤的那几个兵卒,也被零星几个飘出的词吓得丢了?魂,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,再不敢偷听。

但陈澍这话,不仅诚恳,还说得很是?友善,一副为刘茂考虑的样子。她又才从众人簇拥中走出,这点苍关数以万计的人中,若是?有?一人,刘茂不能随意?处置,那便?是?如今在关内名声大噪,为人称颂的陈澍了?。

好?在这刘茂本?人也素来是?两面三刀的,只深吸了?一口气,不仅没有?发怒,还摇摇头,挤出一个笑?来,道:“是?了?,所以才这样关心陈姑娘与沈右监此行。”

这回?,陈澍点点头,倒是?信了?,宽容道: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你若是?真的能纯心向善,也未尝不是?一件好?事。那营丘城的县令,得了?沈大人的信,又亲见?了?沈大人本?人,哪里有?不依的?我们?此行,旁的我不知,也不敢过问沈大人的要紧事,只知道过去?一日,很快便?讨到粮了?,说是?先等那边把仓里粮再清点一遍,就尽力送些余粮过来,都护也不必心焦。”一番话说得慰藉,看似毫无?戒心,只是?矢口不提那营丘城中发生的诸事。

见?她如此作答,那刘茂又何尝不知,心下必定也清楚,今日是?一句话也套不出来了?,再问也是?徒劳。无?奈,仍旧堆着又说了?些场面话,很是?客气地将陈澍送了?出去?。

陈澍呢,既出了?这衙门,鼻尖似乎还若有?若无?地萦绕着肉香味,回?头再看那如今被刘茂占据了?的书房。往日总觉得这点苍关的官衙不比他处,显得安静祥和,此刻一看,虽然比起沈洁走前添了?不少?物品,砖瓦也被清洗过一遍,不过才日落,那房内的烛光已然能透出窗棂,又在傍晚昏黄的余晖上落着一层明光了?,面貌不同的士兵进进出出,却因而显得越发萧瑟。

她回?头望了?一会,脚上又不停地往外走去?,那些士兵见?到了?,毕竟对她抱着敬意?,自?会让行,她就这么?往前出了?衙门,然后直直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,“哎哟”地叫了?一声。

“走路不看道,就这一会都撞上了?人,也不知道你家里长辈怎么?放心你出门闯荡的。”那人哼了?一声。

被这么?一撞,撞得额间隐隐作痛,陈澍揉了?揉眉角,肚子里空荡荡的,本?就情绪不定,又被这么?一说,张口便?驳回?去?:“那不也是?你站在衙门中央挡道才——你不是?牵马去?马厩了?么?,怎么?……”她眨眨眼,看着面前的锦缎,也终于意?识到了?了?不对,这人比严骥可讲究不少?,光是?衣袍便?是?里里外外好?几层,抬头一看,二人距离这样近,哪怕是?灾后,他面上也打理得白白净净,瞧不见?一丝秽物,不是?李畴,又是?谁?

只是?因这半句来不及说完的话,李畴那秀眉倏地皱起,脸色又变得煞是?难看了?。

“你对着我同谁说话呢?”他臭着脸问,更是?一步也不肯让开了?,二人就这么?横在路中央,招来不少?异样的目光。

陈澍讪笑?一声,挠挠头,虽然自?知理亏,但也是?坦然无?比:“那我也是?不知晓你竟也留在这关里……你不是?同何兄顺路么?,怎么?不一起……呃,当我没说。”

李畴那嘴抿得,几乎长到能把脸划成两瓣了?,隔着脸颊,也能清晰听见?他咬紧后牙槽的声响。陈澍还没怎么?呢,一旁几个偷听的行人,已被她那话吓了?一跳,眼观鼻,鼻观口,口观心地各自?散去?了?,只有?李畴身后一个灰头土脸的人,看着也是?着碧阳谷的袍子,一面看李畴的眼色,一面道:

“……这位大侠,你会不会说话呀!”

“她就是?太会说话了?!”李畴咬牙切齿,接话道。

陈澍如今可也能读懂这话中的意?味了?,只是?仍不觉得生气,反而笑?眯眯地应了?,答道:“你眼光不错,我也觉得我如今越来越会说话了?!”

于是?不仅是?李畴,那跟在李畴身后的弟子也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噎,好?半晌接不上话来。

还是?陈澍又探头看看这衙门门口来往的人流,又看看脸色仍旧黑着的李畴,自?作主张地伸手把他往街边一拽。

“所以,你究竟是?为什么?站在这衙门门口,”她说,“且也迟迟没回?门派的?”

“碧阳谷不比寒松坞,寒松坞就他何誉一人,只活他一张嘴就行。这几日,我碧阳谷可是?好?几个师弟师妹俱被洪水冲散了?,找了?两日才把人找齐。”李畴终于稍微止住了?愠怒,干巴巴地道,“至于为什么?在这衙门口,你自?己瞧不出来么??”

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默然对视了?一会,陈澍仍是?不解,又后退半步,去?打量李畴身后那个小师弟。只是?这当口,那小师弟神色躲闪地避了?开,她确是?什么?也没有?瞧出来,再抬头,只见?李畴那脸越发板着,活似陈澍欠了?他几辈子的银钱一样,她也变得不确信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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