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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1-22

 

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“该吃药了。”上官鸿信说。

两粒白色的药片卧在他掌心里。默苍离揉了揉太阳穴,保持片刻的清醒,稳住身形不至于摇晃。他低头,眼睫几乎埋进上官鸿信手心里,他含进药片,它们在口腔里融化,默苍离牙根发酸,却尝不出一点味道。

“喝水。”

玻璃杯触上他的下唇,默苍离咽下药片,从上官鸿信指尖抛撒下去。长发在枕头上散开,洇一点汗,内中湿湿的。但上官鸿信半途拦截了他,默苍离被他拉了一把,额头靠在他的肩上,身体往下滑,上官鸿信终于舍得抱住他。他的叹息像是从水面上传过来,默苍离潜藏水下,耳边隆隆,听什么都不清晰。

他只是倚着上官鸿信,靠着他的肩,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。上官鸿信的心很平静,他早不是那个抱住他就心如擂鼓的少年。他拥有默苍离,拥有了很多年。默苍离被此时的氛围所迷惑,对方颈边散出的体温,室内宁静的空气,都叫嚣着唤醒他对羽国旧事的回忆。

他不该记得,他什么都忘了。

他的生命里没有上官鸿信的存在,自始至终只有他的弟子,羽国的雁王。策天凤言而无信,他用所谓的光明未来欺骗了雁王,在剥夺去他的一切后落得个被放逐的下场。帝师与帝王之间,唯有利益绳索牵绊,别无他物。

他在说谎。

默苍离的记性是最坚不可破的利器,他借这利器一次又一次地否定自己。他现在连一句鸿信都说不出口,而曾经···曾经他是喜欢念出这两个字的。

“···鸿信。”

了解默苍离如上官鸿信,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默苍离所能允许自己做的最大程度的示弱。

“嗯,老师。”他加大几分力道,更紧地拥抱住默苍离。他嗅到他衣上淡淡的熏香,那香气古老得发沉,比一场梦的份量更重。默苍离没有变,默苍离永远不会改变,是上官鸿信变了。

他变了,倦了,厌了。

“你那时还很年轻。”

带着霓裳在午后阳光里向他奔跑过来的少年,他们为策天凤在羽国种了梧桐树。但是策天凤那时还不懂,策天凤那时还没爱过什么人。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死于非命,或自愿或被迫地牺牲。他以为保护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远离自己。反应到上官鸿信身上,策天凤深信最好的路就是由他来终结自己的命运。

他低估了“爱”。他没想到上官鸿信会舍不得下手。策天凤失败了,败给他最善操弄的人心。

默苍离的声音在喉咙里哑住了。他沉默良久,才慢慢说出压在他心上的那几个字。

“···霓裳的事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上官鸿信发出聊胜于无的感慨:“原来默苍离也会说对不起啊。”

“但我不怪你,老师。别这样看我,你还在生病。我恨你,但这件事我不恨你。”

“这是我的错。霓裳是为我而死。我只恨我自己,我比不上老师,否则我不会在老师给我的选择中迷失,我不会只能跟着老师排定的路走。牺牲策天凤或是牺牲霓裳,是老师选定的剧本。而我想不出其他破局的方法,我轻信、愚昧、傲慢,愚蠢得不计后果。”

“所以我失去了霓裳。这是我的错。”

他拍松枕头,让默苍离躺下去。默苍离的眼睛像两块琥珀石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

“你恨我什么?”他发问。

终于接近了。上官鸿信竟然松了口气,火灾后的心脏结满疮疤,他终于可以撕开这些伤口,看到里面是否已烂。

“我恨你···我恨你是墨家巨子,我恨你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,我恨你的不在乎。”

他俯身凑近默苍离,在他唇边说。

“我恨你明明爱我,却不敢承认。”

默苍离混沌地思考着。

“我爱你吗?”

他几乎是真诚的。

上官鸿信忍不住发笑。他早知道,他从第一次亲吻默苍离时就知道,这个人不会爱。他脑子里根本没有爱的定义,对墨家的巨子来说,爱意味着死亡。所以他从不对上官鸿信说爱,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过众神,让他远离地狱。

“不重要了。”

他解下默苍离颈上的银链,取下那两枚指环。说是戒指,本质不过是石头,一个在羽国故地沉埋许久,一个被默苍离系上钥匙,在开门关门时无数次接触。他把戒指摆在床头,它们的命运已经到头了,他不想再强求。

“老师。”

他忽然用力拥抱住默苍离,这些年来几多痴狂,深刻入骨。

“羽国的和平是我当时向你要求的愿望,无论代价几何,你最终实现了它。”

“如今我也想完成你的愿望,用作给你的回报。”

默苍离在他怀里微微挣动,他烧糊涂了,竟然搂着上官鸿信的肩想挽留。

上官鸿信看见自己的心,原来在层叠增生的伤疤下,竟空无一物。原先是有的,痛到痛极,恨到恨极,翻江倒海绞碎他的心的东西,现在空了。它不知是什么时候出走,也许在昨天激烈对峙时,也许在他抛出那枚钥匙时,或者追溯到更早,在霓裳丧身火海时。它走了,连残骸都不留。

“老师。”

上官鸿信喃喃唤着,默苍离轻轻应了声。这些年来他谁也不肯放过,但终究不过是一场惶惶的梦。他初时怕梦醒,此刻又怕梦不醒。

他必须抱紧他,才可放开他。

“你自由了。”

默苍离的身体在他怀里震颤。

“代价是···”

上官鸿信按住他的挣扎,快意和悲哀并存。说出那些话并不艰难,他和默苍离同床异梦的许多夜晚他都想说,只是今天说出口了,仅此而已。

“失去我。”

“上官鸿信!”

默苍离提高声音,厉声质问。

“我知道老师想要摆脱,如今不是摆脱了吗?”上官鸿信留恋地在他颈边蹭了蹭。

“我只是完成了老师的愿望。你还活着,但默苍离已死。摆脱了使命,你还能呼吸。你现在随时可以去见俏如来和冥医,你自由了。这样不好吗?”

“反正老师并不爱我,失去我不会让你为难。不是吗?”

他松开了拥抱默苍离的手。

每个愿望都需要付出代价。默苍离在向他求死时,也从来没问过要付出怎样的代价。

该放手了。

end

他的镜

上官鸿信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。

六七岁的年纪,怀里抱着一面古铜镜,坐在凤凰木下不摇不动,安静地像一座石雕。她说她姓上官。这就是他为什么能见到上官鸿信的原因。

仿若一面镜,她折射着那个人的每个侧面,苍白、文秀、似远似近,远山一样,在雨里带一些湿薄的模糊感,总是看不清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上官鸿信走上去问他,好像情景重现,天色雾蒙蒙,飘着淡薄的雨丝。那孩子抬头看他,容貌之秀丽以她的年纪甚至可怖。她金色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上官鸿信,穿透雨幕的清晰锐利。是的,上官鸿信知道她在分析自己。

“怀镜,”那孩子认真地说,而后又补充道,“他起的。”然后她把古拙的铜镜递过来,镜面被她用短短的衣袖擦得很干净。

怀君此镜。

上官鸿信接过铜镜,在他沉默的间隙镜面上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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