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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噎留在世上的一口气(三)

 

数天以前,我要做他经师,不是难事,他根本是块冷石头,无人捡拾嘛。谁知朝夕之间,他竟变得炙手,如今要做他老师,像与什么人物攀关系,会被议论。”

不过,息再的事,实在不需博士们操心。后梁帝让他自己做主,选择业师,他选了天数台的老国师。

“理由。”后梁帝审视他。

“涉猎谶纬之事。”息再还没说完,被后梁帝用酪汁泼脸。

“实话。”

“听说公冶氏世代避政,端居天数台。我受业于公冶氏,最没有朋党之嫌。”息再抹去酪汁,看到后梁帝的笑脸。

如果息再选两千石以上朝官,后梁帝预备打断他的腿,将他丢到厕所里。

“你确实智慧,”皇帝赞许,“快去拜见你的老师吧。不过,你跟着他学,难道学成观星待诏?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话。如果最后不如鹰犬,我就将你剁碎了喂阿罴。”

他丢小盏,擦破息再的脸。

息再淌血到颌,说着“谢陛下”,似乎在哽咽。等脸上伤口痊愈,他去了天数台。

许多年前,两位孩童在隐士庐闲话的建筑,如今就在眼前。悠悠的高台,灵曜浩荡,群星环绕,上有为国师的少年,捧着帛,戴着簪,看到息再,摇头流泪:“我父亲死了,后梁的西征胜了,我没能完成公冶氏之守,我错了。”

“换我,”息再安慰他,又像是使役他,“你来助我。”

同一时刻,贺子朝也去拜谒少府。过路人认出他,又怀疑眼睛:“子朝,你这样憔悴?”贺子朝凄然的笑。

他坐在砖瓷之间,听工官野谈,弄脏了文士服,才感受到踏实。

彼时舒寻音还没有起招婿的心,等到心起时,贺子朝已经立志:“老师,我选好了路,今后我会在你处受业,通过考试做官,但不再以上卿为高品。银阙子跟我,会受委屈。”

舒寻音急了,将天数台的占卜结果告诉他,只换来贺子朝的长揖:“师恩没齿,但子朝并没有那种命。”

他转回太学,恰逢息再。

两人同来同往,较之前更亲密,却在心境上殊途了。

郎多贵族。

其中的佼佼者,却出身平民。

后梁帝常与他驰逐,冷落其他青年。

车远去,非议起:“息郎息郎,巧嘴与厚脸皮,得到皇帝的器重,其实并没有什么本领。”

不过,息再以射策考试甲科第一的成绩毕业,擢为郎,实在无可挑剔。因此当着他的面,众人又说不出什么,有坏心者,不过偷偷使绊。息再自觉,总能避开,但次数多了,终于被后梁帝发现。

皇帝生出不满。

“郎官们不服你。”君臣驾车驰逐,一直跑到左冯翊,后梁帝在前车说话,息再在后车不语。

“你从小到大,拜过多少老师?大概没人教你统御吧,”后梁帝放慢速度,使两车并驾,“躲避退让,不是御人之道。我来教你。”

扬尘中,恶人挂笑。

息再低头臣服,其实也在勾唇。

白天,他在近侍处,陪皇帝荒唐,夜里听金钥匙落下,才徒步去天数台。奉承者误会了,说息再即便为官,也不忘半夜给老国师执帚。无人知道他的真心。

“后梁根基在楚,却敌之地在燕、赵之间。”

天数台一角点灯,青年并少年正读地图。

“燕风奇谲,国内多游侠。狂人不可捉摸,一会儿愿意为朝堂效力,一会儿又要造反,最难笼络。”

“那么便不笼络,”息再下判断,看到千年持保守态度,他靠上台石,“但燕国坐拥六郡,地广人稠。未来会有这么一天,我们开始动作,而它在翻覆之间,成为隐患。”

“赵南于燕,能够制衡,”千年折下翠羽簪,去点卷轴,“不要忘了后梁制胜在赵国三军。其中,常山军最勇武……”

老国师起夜,被两人吓一跳。

看千年披头散发,他皱眉:“看书便看书,端正一些,息再如今为郎,你在他面前做儿女子样,是给他难堪。”

千年劝走祖父,继续谈话:“不过,赵国三军主帅均为五世贵族,我想,非要切中关节,才能动摇他们。”

两位年轻人苦想很久,也没有什么关节的头绪。

千年怕僵:“不管燕赵了,看近处的三辅。三辅在如今这位天子脚下,最多刁民,与其恩威,不如与其小利。可惜你我不是富人。”越说,他越扫兴。

“你戴这支簪,我当你是富人。”息再点一下他的翠羽簪,受到千年的踢腿。

“我看你穿郎官的绣衣,也像富人。”两人相抗,息再只用五成力,就让千年喊痛:“你这是什么手劲?之后好做个郎将。”

老国师起夜回来,看到此景,以为千年耍小孩浑,连忙去推孙子:“你也近六尺了,难道不害臊吗。别闹息再,不然我不许你们见面。”

千年含混过去,之后灯下坐,低着头说:“我近六尺,做的事却与小时候没分别。就像刚才,我一空谈,就收不住,竟忘记自己空的是两袖,其实什么也做不到。”

息再按他肩膀:“我也两袖空空,所以要向上,为郎,为将,为令……你助我,让我来。”

他欲笑未笑的样子,最惹人遐思,千年就多想了。后夜,送行至台下,千年犹豫着,喊住他。

“息再,你向上,势必要跟你父亲共同进退。我怕,怕你,唉,最近,我听人说,他带你去诏狱羞辱囚犯,带你杀人,带你驰逐并掳掠子女,还带你骑奴隶游苑,”千年揪紧了手,“我了解你,所以怕你耽于这些,变回后梁帝的儿子。”

息再嘲弄他:“你果然与小时候没分别。”他拂袖离去,走到离天数台不远的柳道中,才捋把柳叶,盖住发烫的脸。

千年真是灵童,能洞见人心:至高的权力最美,如息再这般人,一旦见识,无法不对其垂涎。

他回郎署,一夜未眠。白天开始,他的统御之道也开始。一年后,息再迁郎将,三年后,增俸至万钱,如果不是恰逢大事,息再便要在年末拜令郎中——已无人敢非议他。

三年后的一个寒天,相思殿挂白。

后梁帝步入殿中,遥望画像。

为了亡妻,他罕见地守礼,悼念之前,还特意做了斋戒,换了单衣。

“今年是阿噎下世的第十年,我无心做事,你的升迁就等到年后吧,”他话过半,叹口气,“你入省晚,大概不知阿噎,唉,她可是陪我长大的女子。”

息再一味说是。

等后梁帝在相思殿大恸,高喊“与我不终之药,我要去天上找椽栾”,接着却召幸连七子时,息再才退出来。他绕殿行走,打发时间,不小心被白幡拂面,拂出眼泪。

身后一声“息再”,让他平静。

“你又在陪侍?我找你很久。”贺子朝走到他身边。两人同时听见相思殿传出吟哦,便向一旁的偏殿去。

“什么事。”

“请你的郎官放行,夜里我要入禁中。”

时下,贺子朝是工程营缮的主官,主持建造了许多台榭宫馆。这次夜忙,是为了坍塌的肖不阿筑堂。

“肖筑堂在营造上有错,所以不稳。可怜楚相,受了惊吓,好几天不准人近,”贺子朝说着,塞给息再一个卷轴,“你之前求的楚地瓦顶,在这份图上有所体现。你有闲暇,不要光看,拿去练习吧,我知道你的绘制极差。”

息再大笑,被贺子朝捂住嘴。

“先皇后祭日,收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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