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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0节

 

“你也没有负他。”皇帝简单地点评了一句,然后问祝缨在忙些什么。

对此,祝缨是早有准备的。皇帝登基大半年了,想干什么都有人给拦回来,他必然不能甘心的。

祝缨道:“本想明天再奏的。”

“拿来我看。”

祝缨拿出了一份奏本,在旁自先说了个重点:“臣请陛下旨,清查一些陈年冤案。”

皇帝挑眉:“怎么说?”

祝缨道:“臣也是才接手大理寺,又年轻,无日不是战战兢兢,唯恐有负圣恩。故而鲁逆案一结,就让他们把近期的旧档再筛一遍。嗯,有几个案子有些疑点。不幸案发的地方都在换主政的长官,交割耗费时日,恐一时难以顾及。他们想不到、腾不出手来做,那……就以大理寺为主导做这个事吧。”

皇帝道:“哪些地方……哦!”

祝缨道:“以臣仅有的一点经验,凡一地,想立公信威义,清宿案、平冤狱是见效最快的。请陛下下旨,使百姓知陛下关爱万民之情。”

皇帝点头:“不错!唔,此时果真可行么?”

“当然。就从这些地方开始,反正不会更坏了。复核各地重案也是大理寺职责所在,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。”

皇帝道:“可!”

“那还要请陛下与政事堂协商,再降旨,明示天下。”

皇帝渐渐能听懂意思了,他皇帝登基,过来给鲁王党羽办过的冤案翻案!赚名声!

皇帝很快把王云鹤、刘松年给叫了来,施鲲比较倒霉,正在城外看坟地。自打祝缨给陈峦请示了陪葬先帝之后,施鲲就有预感,接下来会有不少人也想埋过去!他得早点出去安排一下!趁还没有新死的,挖完陈峦的阴宅就跑!

二人到了御前,一看祝缨已经起身等他们了,就知道这事与她有关。

皇帝还有些不自信,说话的口气都是很不坚定的,试探地将祝缨刚才的提议说了:“大理寺说,清查旧档时发现了些案子判得不准,想彻查旧案。我以为不能操之过急,先从几个地方开始,丞相以为如何?”

刘松年本不留意庶务的,却先来发问:“从什么地方开始呢?”

这个皇帝熟!他熟练地报了几个地名。

王云鹤一听就懂,这样的配合是非常好的。他想在那几个地方抑兼并,祝缨就把案子查到那里,顺手办几个恶霸劣绅,利于抑兼并,同时也能澄清吏治。

这件事祝缨可以提,他不方便提。当然可以私下授意祝缨,但又不好开口,祝缨毕竟不是他门下弟子。

此事还需要“能干”的人去办,再好的计划,执行的人愚蠢,也能给办砸了。如何能用一个案子把劣绅给治了又不是扰乱地方,不牵连无辜、不让乡间的宽厚长者惶惶不可终日,是很考验能力的。

他之前就是用皇帝开路,现在祝缨接着利用皇帝,把大理寺的手伸了过去,帮他打人。抑兼并,肯定会受到当地士绅的阻挠,地方官过去很难一下子展开,正僵持的时候,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把对家给提走了,完美。

王云鹤有点同情地看了看皇帝,皇帝还乐着呢。他又有一点感念祝缨这个年轻人,这人是在用心做事的,还很会骗皇帝,也不计较什么名利,帮他做了不方便做的事。

王云鹤很快说:“陛下圣明。”

刘松年也点了点头。

皇帝高兴地说:“那便如此吧!祝缨,这件事就交给你了,要办好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

……——

祝缨离了御前,就回大理寺找旧档。

之前就让大理寺重理旧档了,现在挑出几件来,拿到了政事堂,让王云鹤挑。

刘松年捏着个茶杯:“又有人要倒霉喽!”

祝缨道:“什么话?我在帮他们迷途知返,免得泥足深陷!这功德都够免了我今年的香油钱了。”

王云鹤从中挑了两件出来:“这两处要紧。”

祝缨道:“好嘞,这两处我派能干的人去,再掺几件别的。”

王云鹤道:“你有心啦。”

祝缨笑嘻嘻地道:“闲着也是闲着。您又不是想不到,君子太吃亏了。我就不一样了,我乱来。”

刘松年扔了一枚橘子去砸她,祝缨反手一抄,抄在了手里,一边剥着吃,一边往外走:“唔,味儿只能算凑合,还是福禄县的橘子能吃现成。”

刘松年在她背后啐了一口。

祝缨回去把活计给派了,施季行看了这些案子,低声问道:“是陛下又……”

祝缨道:“复核各地大案,本就是大理寺职责所在,干就干了。”

“也对。”

这边大理寺加紧办案,那一边陈萌一来一回,终于把陈峦给带回京城了。天气炎热,陈萌将父亲在寺庙里火化了,骨灰装坛,棺木里放的是一套陈峦的衣冠,带着妻儿家仆,人人累得嘴唇发白。

正赶上先帝下葬。

陈萌父子跟着君臣送葬的大队,先去把先帝送进了地宫,看着封了陵,再回来办自己父亲的丧事。

皇帝辍朝的那一天已经辍完了,彻底送走先帝,他就继续上朝了。

就在这一天的朝会上,刘松年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本“乞骸骨”的奏本。说先帝都已经葬了,再不走元年都要过了,他就是说话不算数了。

皇帝仍是不准:“何必如此匆忙?我还有事要请教丞相呢。”

刘松年道:“臣本闲云野鹤,误入庙堂。”

皇帝道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

“安不下来。”

皇帝把刘松年的奏本给扣了下来,又命人拟诏挽留——你走了,你还开着府呢,他们怎么办呢?

刘松年又写了第三本,坚持要休致。告诉皇帝,这些人如果有才华,皇帝拣着用就是了,又不是他的“私人”!

皇帝这回亲自写了手诏,写了依依不舍之情,许刘松年以原俸禄致仕。又赐了蒲轮安车、杖几等物,再赐田庄给他养老。

施鲲揣着自己的那一本请求休致的奏本,半天没缓过气儿来——老刘跑了!比他还快!

连着两个丞相请辞,第二个就会有点不好看。施鲲只能再等两天,先去陈家致奠。

陈家设起灵堂,鸿胪寺沈瑛亲自带人过去帮忙操持。宫中皇帝又赐出些额外的钱帛来助奠。

陈家的亲朋故旧、门生、受过陈峦照顾的人都来了。

施鲲感慨地说:“到我死时能有这样,也算是死而无憾了。”

陈萌忙道:“相公何出此言?您二十年太平宰相,人人称羡。”

施鲲但笑不语,又看了祝缨一眼,心说:陈峦的眼睛毒啊!

祝缨脸上也没多少悲凄之色,但是人家给陈峦办了件大事。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好?

施鲲又看了看自己儿子,总算有一点香火情,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决定对这个儿子放手,让他就在大理寺里混着。

祝缨与施鲲对望了一眼,向施鲲行了一礼,施鲲还了半礼:“老了,见不得离丧,我先走了,你们年轻人再留一阵无妨。”

“您慢走。”

离丧?祝缨看了看陈萌父子。一个月过去了,陈家父子的悲恸也淡了一些,陈放也不是动不动就哭了。真没那么丧。

丧仪结束,将人往墓中一埋,陈萌将祝缨请到自己家里,拿出一个大盒子来。

祝缨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陈萌道:“给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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