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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论这话题毕竟还是过分大胆,俩人都不作声了。过了好一阵,蓝焉忽然问:“你想和我做笔稳赚的买卖吗?”

“什么。”

蓝焉凑到倪诤耳边,温热的气息扑在面颊上,倪诤有点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。

病房里一片沉寂,蓝焉说完之后坐回床上,眼睛闪烁着看过来。

倪诤盯住那双眼睛。认识这几天来,他能看出蓝焉并不是个擅于伪装的人,各种心思与喜怒哀乐都常常写在脸上,不难分辨。

而此刻这双眼睛里,干净和纯粹似乎从未褪去,可他却好像从来不认识面前这个人。

蓝焉说:“我要那把枪。”

倪诤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,冷静地吐出几个字:“你疯了。”

还作数吗

倪诤慢慢往家走。

刚刚在病房里,有个人对他说,现在手上现金有四千多,藏在外公家的卡里也还有十来万。如果同意做这笔买卖,事成愿意把所有钱都给他。

十来万。

他问那个人,枪是用来做什么呢。那人竟然只是耸了耸肩,说活着没意思,太无聊。

我是认真地想死,他这样说。但是怕疼,一枪毙命似乎没有多少痛苦吧,那么这就是最好的选择。

倪诤垂头望着脚下的路,想起早上吃饭的时候,倪谨很憧憬地说想拥有一架漂亮的钢琴,他于是盘算着,多攒几个月的钱,争取早点送妹妹去报班学琴。

此刻忽然很想笑。是一种气流从胸腔直涌鼻腔,无声渗出来的笑。但又说不上来,这是种什么情绪,也许有不屑,有无力,有讥讽,又也许什么都没有。

他很久不知道讲什么。最后只对那人说,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。

那人眼睛里瞬间流出种讶异来,像是早已笃定他会严词拒绝,又很快弯着眼睛笑道,那好,我等你给我答案。

死亡对倪诤来说不是什么很远的事,对蓝焉或许也不是。但他从不觉得这像是个会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人,在蓝焉说出那句话的一霎,倪诤几乎要以为这人在瞎编些理由,目的是为了给自己钱。

怜悯毕竟是很容易产生的。

然而蓝焉的神色却没一分说谎样子,眼里映着病房顶灯的光,亮闪闪的。

这种神情,真是碍眼啊。倪诤心想。

野水穷人太多了。他并非不明白有些东西无法以穷富划分,只是野水人的苦痛千奇百怪层出不穷,奋力抗争的尽头不过都是为了个“活”字。丈夫家暴,得活啊。欠债累累,得活啊。父母去世,得活啊。哪怕伤痕累累,他们这些人都在拼命对自己说,活下去,只要活下去就好了。究竟会不会有希望在后头,是没有人在乎的,也没有力气在乎。

而那人却说无聊。在人人朝不保夕的此地,有种扎眼的滑稽。

就好像在说,看见没有,我连死这件事,都比这里的人要潇洒。

倪诤终于还是笑了一声。

他去超市买了点打算送给陈姨的东西,远远瞧见街边停了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,这个点沈志远不应该过来,那么车是谁的呢。

倪诤走得近了些,车牌号是外地的,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省份。

他没多想,绕过车子继续走,却见be店门口蹲了个在抽烟的高大男人,男人一见他便掐灭烟站起来,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。

倪诤盯着那人不作声,正欲开口询问,男人温和地笑了:“你好。”

“我是来找人的,按地址就是这儿。”男人指了指be的门头,“可按理说该是个小饭店才对,是搬了吗?”

倪诤仔细回忆了一番,在确信自己不记得父母曾和这号人打过交道后,语气里带上点不友好:“你找谁。”

男人也没恼,从随身的皮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来:“找她。”

倪诤凑近看了眼,照片上一对年轻男女在草地上依偎着,非常亲密的样子。从五官看得出来,男的便是眼前这个陌生男人,而女的……

倪诤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他几乎要把照片上的女人看成潘伊了——如出一辙的鹅蛋脸和细长丹凤眼,若不是知道她左脸有一块淡红的胎记,他确实以为恍惚见到了年轻时的母亲。

倪诤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。

他从照片上移开目光,镇定地答:“我认得,这是我小姨。”

没等男人接话,又道:“十年前就死了,你找不到的。”

说完便不再出声,径自拿钥匙去开门,留男人在原地满脸惊愕。

倪诤迈进店里,回身准备拉上门,那男人连忙伸出手撑住,脸上堆了些讨好的笑:“怎么就死了?是怎么一回事?”

倪诤斜睨他一眼:“你找她什么事。”

男人朝店里张望了一下,心不在焉道:“照片上你也看到了,我和潘云从前相爱过。我是最近才知道,当年她怀了我的孩子,所以想过来看看孩子和她怎么样了。”

“孩子没生下来,人也已经去世了。”倪诤顿了一下,“你请回吧。”

十年前他还在上小学,有天放学回家忽地见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,女孩有着和母亲相似的眉眼,母亲告诉他,这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小姨。

彼时潘云才刚满二十,挺着个大肚子,有些拘谨地坐在饭桌旁,充满歉意地跟倪冬江说,不好意思姐夫,麻烦你们了。她十八岁去广州打工,在那里认识一个男人,信了“生命诚可贵,爱情价更高”,毫无保留地交出真心,最后却怀着孩子独自跑了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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