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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让父亲失望了。”孔修尧只能这么说。

“或许你会觉得为父残忍,罔顾他人性命,但未来,当你置身于为父所在的位置,你就会明白为父的苦衷。咱们孔家,还有孔家之后的世家,都会推着你做出这样的决定,推着你,不能停下脚步。”

“是。”

孔令行从他身上移开目光,在房间里踱步,最后道:“就像眼下,哪怕你心中有芥蒂,为父也不得不将接下来的事情吩咐给你,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。”

“孩儿不敢,父亲尽管吩咐。”

孔修尧是逃也似地离开的。

街上很冷,寒风吹得他头重脚轻,孔修尧却没心思关心自己回去以后会不会病倒,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孔令行交待给他的话。

他就像是一个贼,低着头快步走着,仿佛他停在那里一秒,就会有人将他看穿,即便其余人都行色匆匆,根本不会有谁发觉他的异常。

按照父亲的指示,孔修尧找到了城西的那家古玩铺子。或许是受了寒,他的胃里翻江倒海,却要强迫自己不能表露出来,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完成自己该做的事,即便直到出来时他的指尖都在发抖。

在古玩铺老板的注视下,孔修尧快步离开了那里,拐进几步外一条没有人的巷子,扶着墙将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,最后实在吐不出什么,只能弯着身子干呕,呕得眼泪直流,腹中阵阵痉挛。

他仿佛第一天知道自己究竟踏上了怎样一条道路,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,像是某种信念的崩塌,却无力反抗,只能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。

我知道朝中划分了许多党派……但无论如何,他们都应该以百姓的安危为先;

公子这一派的,肯定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。

皦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,眼前浮现出那双清澈的眼睛,眸中有求证,有期待。

他是怎么承诺的?他怎么敢那样轻飘飘地便承诺下来的?

孔修尧抬手,甩了自己一个耳光。心口忽然阵阵发慌,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,也不顾自己身上是否沾染了秽物,一门心思地跑向皦玉住的那个小院子。

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时,孔修尧耳畔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。庭院和往日没什么两样,他穿过院子,像是闯入者,破坏了一幅画的宁静。

这个院子只有一人一猫在住,每一次来都是这样寂静,像是没有住过人一样,但其实只是因为皦玉不爱出门,猫儿也懒。只要他推开房门,阿乌就会扑到他身上,皦玉会看着一人一猫发笑,唤他“公子”。

只要推开门就好了,孔修尧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。

他平复着呼吸,克制住手上的颤抖,推开了房门。

房内外一样的寂静,孔修尧在门口站了很久,都没有等到一团黑影朝他扑过来。

用来遮光的帘子被拉开了,有光从窗子透进来,照亮了房屋,刺痛了孔修尧的眼睛。他想唤一声,可是因为跑得太急,一路上灌了太多冷风,喉咙哑得发不出声音。

房间里没有人,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,仿佛真的没有人在这里住过。

他发了疯地冲进去,将房间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,之后又跑到院子里寻遍每一个角落,可是没有人,这个院子除了他,甚至没有第二个活物,只有他被遗弃在这里。

孔修尧缓缓跪了下去,感知着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冷下来,如同纷飞大雪后的寂寥原野,一派荒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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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:山河日月皆入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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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雪夜

京中今年的雪落得晚,干冷的北风吹了数日,临近年关才终于落下来。随着这场雪一起来的,还有边关传回的信。

守营的主将按照晏谙的提示,一件一件地检查了剩余的火铳,果然发现火铳有问题。几位将领聚在一起反复推演复盘,再根据查到的蛛丝马迹,最后一致认为就是火铳出了差错,这才直接导致晏谦兵败。

可是这批火铳送到时,数量和册子上记的对得上,清点无误之后便入了库。军械重地有人把守,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在火铳上做手脚,那问题就只能出在火铳被送达之前。

每一支火铳上都刻有朝廷的编号,只要找到这批火铳的下落,就能掌握兵败的证据。晏谙领着都察院蹲点、摸排,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思和精力,历时半个月终于有了眉目。

是夜,晏谙只身站在院子里。雪还在下,积攒在树梢厚厚的一层,偶尔会有枯枝不堪重负,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折断的声响。

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扫掉了肩头的薄雪,之后为他披上厚厚的氅衣。耳畔响起故岑略带责备的声音:“王爷怎么穿这么单薄站在雪里?冻坏了怎么办?”

经他一提,晏谙才发觉确实有些冷,也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,总之手脚都被冻得冰凉。

他屈了屈有些发僵的手指,凑在唇边呵气,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不好意思地冲故岑笑了笑。

故岑叹了口气,“您要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屋,那属下给您拿个手炉来暖手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晏谙抓住他的手腕,示意他不要走。

“属下寻个手炉就回来陪您。”故岑试图解释。

可晏谙有些执拗地摇摇头,没有松手。手炉不重要,只是心里的空缺,需要一个人来陪他。要不了多久,晏谙就会逐渐意识到这个人,非故岑不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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